午後暖陽灑落在席瓦呂納連綿起伏的山丘與堅固的城垣之上。遠方地平線與天際交界處,一個挺拔的身影率先出現,是馬丁家族的長子,貝倫格。他騎著高頭駿馬行於隊伍最前端,神情冷傲。馬蹄沉穩有力擊打著歸途的泥地。
緊隨其後的,是剛從險境歸來的商隊成員。雖衣衫襤褸、面容疲憊,卻無一缺席。他們望見久違的城牆與家園,紛紛露出劫後餘生的微笑。
守門士兵見此,驚喜高喊,隨即在塔樓敲響銅鑼,傳遍整座城鎮。原本沉靜的午後頓時沸騰起來,百姓從家中、工坊、教堂湧出,聚集在城門兩側與大道沿線。
在歡呼與掌聲的浪潮中,貝倫格不動聲色,偶爾掃視群眾,神情沉穩。他緩緩勒住馬韁,使座騎停在廣場中央。他翻身下馬,解下馬鞍後方掛著的一個沉甸甸的、帶血的布袋,大步踏上廣場正中的告示臺。一名商隊成員早已在臺前搭起柴木,點燃了火堆,火焰隨風燃起。
「如你們所見——」貝倫格開口,語調高昂,氣勢雄厚,瞬間壓下了所有交頭接耳的私語,「被野豬人所擄的商隊成員,一個也沒落下。通通被我,貝倫格·馬丁,給帶了回來!」 臺下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歡聲與鼓舞。然而,貝倫格很快又再次開口,壓下這波浪潮:「我貝倫格,一人闖入賊窟,親手救下被囚同胞!那些擄走他們的蠻族野豬人奮戰卻無法與我抗衡──我當場揮劍斬下牠狂叫不止的頭顱!」說著,貝倫格從那帶血的布袋中猛然拉出一隻血淋淋的野豬頭顱,高高舉起示人。那猙獰可怖的頭顱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駭人,臺下眾人無不發出高聲的驚呼。 「……蠻族首領見此慘景,恐懼得瑟瑟發抖,一再低聲承諾將來再不敢進犯我席瓦呂納領地!」貝倫格的聲中充滿了勝利的狂傲,「野蠻的盜賊之族在馬丁家族跟前,只有俯首順服的份!」語畢,他毫不猶豫地將那血淋淋的野豬頭顱,狠狠擲入了臺前的熊熊火海,火舌吞噬毛髮與血肉,火焰瞬間騰高,民眾的激動情緒也再一次被點燃,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喝采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。
擁擠的人群中,夏綠蒂目光凝視著臺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,心中五味雜陳。她披著斗篷隱藏著身分,此時卻似乎沒太大必要──人們的視線全集中在了臺上氣勢高昂、獠牙畢露的兄長貝倫格身上。
就在進入領地前夕,貝倫格射殺了一頭體型巨大的普通野豬,留下牠的頭顱,並對夏綠蒂坦言他的打算。她當時表達了強烈的疑慮,卻只得到哥哥的一句:「要那群被恐懼蒙蔽雙眼的愚民們相信野豬會說人話,瘋了嗎!」
此刻,夏綠蒂看著人們聽聞哥哥口中的殘暴行徑,非但絲毫不感殘忍,甚至歡欣鼓舞。和藹的麵包師傅伯伯在看到剁下的野豬頭時第一個高聲歡呼;孩子們興奮地跳躍著,高聲呼喊著貝倫格的名字;抱著小寶寶的女子則擦拭著歡欣的淚水,眾人揮舞帽子與手臂,高慶勝利凱旋。
儘管心底仍有難以釋懷的哀傷與反感,夏綠蒂也不得不黯然接受,或許哥哥真正理解他們——在這些人們的眼裡,也許只有暴力與強權,才是唯一的解答。
而哥哥作為領地繼承人,對他而言野豬村的真相如何無關緊要,席瓦呂納居民的支持才是唯一考量。
「明日清晨!」貝倫格再度壓下全場歡聲,語調威嚴命令。「我將派人於告示欄上,掛上劃有新界線的地圖,往後,你們誰也別妄想再踏入蠻族異教地域一步!違令者,我將任由他給野獸生吞,絕不相救!」
語畢,他沒有再看群眾一眼,披風一揚轉身踏下臺階,徑自走向座騎。人群自動讓出通道,貝倫格縱身上馬,頭也不回,筆直朝席瓦呂納堡奔馳而去。
◇
偌大的席瓦呂納堡寂靜無聲,唯有貝倫格穿行於高挑深長的石砌走廊中,皮靴踏在冰冷石板上的迴音於古老的石牆間纏繞。
他徑直走向父親——領主馬丁老爺的書房。
書房那扇沉重的橡木門半掩著,透出房內昏暗卻壓抑的氣氛。貝倫格在門前止步,輕輕叩響了堅硬的門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