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皎潔月光灑落於席瓦呂納堡的斑駁磚石上,高聳的城堡如沉睡的巨獸臥於夜色之中,沉默而漆黑。

屋內壁爐早已熄滅,走廊昏暗。一縷燭光從走廊的盡頭出現,光線不安分的搖曳,微微照亮著石牆上的祖先肖像與厚重織錦地毯。提著燭臺的夏綠蒂走向走廊上一扇微開的門,門縫中隱隱透出另一絲微光。

「叩、叩。」夏綠蒂敲了敲門,裡頭的人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,他腳步匆忙地前來應門。

門被拉開,裡面的是夏綠蒂的二哥——萊昂斯。他見來者,原本因疲憊而顯得有些渙散的眼神多了幾分溫柔,壓低著輕柔的聲子:「原來是夏綠蒂,怎麼了嗎?」

脫去了白天操練時那冰冷沉重的護甲,萊昂斯此刻只穿著一身寬鬆的睡衣,身形在燭火下顯得有些疲憊而單薄。那張清秀的面龐原本因心事而顯得有些陰鬱,此刻卻在妹妹面前努力擠出了一絲勉強而脆弱的笑容。

「哥哥,睡不好嗎?」夏綠蒂將手中那杯冒著熱氣的洋甘菊茶遞了過去,茶香溫暖,輕拂過萊昂斯不安而緊繃的臉龐。

「噢,太好了,妳真貼心。」萊昂斯眼裡閃爍著感動,接過茶杯,輕啜一口。訓練造成的瘀傷和抽筋正煩擾著他,方才無法入睡只能在床邊踱來走去。喝下熱茶後,他輕輕哈出一口氣,接著又關切地低頭看向夏綠蒂:「那妳呢?怎麼沒睡?喔,天啊,不會是我吵醒妳了吧?」他焦慮起來。

「沒事。」夏綠蒂跳上一邊鋪著厚羽絨被的床,接著坐在床邊就這樣靜靜直盯著萊昂斯。 「…呃!」萊昂斯抓了抓髮絲,對妹妹此舉感到有些錯愕,又有些被看穿的羞澀。「嘿,妳等一下!我想起有個東西可以給妳看看。」他動作略帶笨拙地蹲下,在床下撈些什麼,接著從床底爬出拿出一本厚重的書,他拍了拍書面灰塵。

萊昂斯跪坐在床邊柔軟的地毯上,將那本書小心翼翼地放在夏綠蒂身旁的床上。「妳猜這是什麼?老爸書房裡的聖詩集,大概是某個修士送的,我敢打賭這本書老爸放進書櫃後一次也沒再打開過它了。」他語氣雀躍像是分享著一個珍貴的秘密,「我那天好奇溜進書房偷偷翻開來看看,結果內容其實超有趣的!」說完他難掩興奮的跳上床盤坐在夏綠蒂旁,迅速地翻開書頁。 「…妳看這裡的圖!」萊昂斯興奮地指著一處,「整整三頁都在畫騎士用長槍跟超大的蝸牛作戰,我想這一定是在諷刺院長講道拖拖拉拉、又臭又長!」他轉到下一頁,「還有啊這幾頁,妳看,長得人一樣高的兔子們,正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殘酷地虐殺人類,哈哈……妳能想像嗎,在肅穆的教堂裡,那些看起來嚴肅虔誠的修士,其實都偷畫這些東西嗎?」萊昂斯說著,搖了搖頭,嘴角藏不住笑意。

「…這個更怪,屁眼裡長了人頭的生物一排排的走著,然後遇到這是什麼…嘴裡長腿的笑臉、長著女人臉的鳥、隨地便溺的騎士,老天,這些修士腦裡都在裝些什麼!」看到幾張特別誇張的圖樣,他幾次摀著嘴巴忍笑,肩膀因為憋笑而不住地顫抖著。而夏綠蒂只是依偎著哥哥,靜靜地看著那些奇特的插圖,偶爾嘴角也浮現一些被感染的笑意。

「噢我真是太喜歡這些圖了!」萊昂斯感嘆道,又忽然想起了什麼,「啊,我也是想過如果被爸爸發現我偷拿他的書該怎麼辦啦……」他頓了頓,故作深沉:「這時候嘛,只好用些堂而皇之的理由了對吧?」他清了清嗓子,煞有介事地表演起來:「噢!父親大人,我這是為了學習文法的修辭與表達,好在未來為家族撰寫更好的信件跟文書,不學無術又怎麼能為領地服務呢?噢母親!我希望能在禮拜前,對聖詩的意義有更深的理解,才能更了解信仰的真諦……!」

萊昂斯裝模作樣地說完這番話,隨後卻像一個洩了沙的皮囊般,一下子垮塌了雙肩,「我說,夏綠蒂,妳覺得…如果真的有神,祂們…真的會希望我們這樣說謊嗎?但…我們又總是被教導這樣才是神喜歡的樣子……」他的聲音越來越低。

「還有啊……」萊昂斯彷彿壓抑了許久,語氣幾乎有些哭意,「我們也總是被教導,父親的話就是唯一的聖旨,但…父親…又怎麼可能什麼事都對?妳也知道父親……」說到一半,他突然像想起什麼般,驚慌地摀住了嘴:「喔抱歉,我、我做哥哥的,不該跟妳說這些……」

「擔心什麼。」夏綠蒂回嘴:「我又不笨,會自己判斷。」

「也是。」萊昂斯長睫低垂,抱住捲起了的膝蓋在床鋪上輕輕晃來晃去。「謝謝妳,夏綠蒂,我感覺有些話,有些事,只有妳會聽我說吧。」

「當然,萊昂斯說任何話,我都願意聽。」夏綠蒂從床上爬起身,扶著哥哥的肩膀在他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。隨後靈巧地跳下床,拿起放在一旁的燭臺,微弱的光芒在她手中跳躍,她對著萊昂斯微笑了一下。

「晚安,萊昂斯。」轉身,輕巧地離開了房間。